傅先河｜家园的石头

  家园犁地少，山坡多，八分坡地二分田，乡亲们祖祖辈辈靠打石头为生。石头，养活了一代又一代家园人。所幸家园的石头雨后春笋，易挖掘，能雕琢，是盖屋建房、铺路垒墙、修桥建阁的上乘建筑资料和装修资料。从我记事起，简直家家户户都有石匠，每个出产队都有团体石料场。伴随着清晨的榜首缕阳光，“叮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当”锤子、钎子打石头的声响就在石料场响起，此伏彼起、动听动听，就像石头会歌唱，赋有乐律和节奏。劳动空隙，石匠们谈古论今，彼此玩笑，天涯海角拉呱说段子，调理单调、疲惫的神经。打好的石头分门别类、齐齐整整码放在石料场上，一行行、一列列，像一排排威武的兵士笔挺地站立着，容光焕发。积累到少量，出产队团体联络销路，社员们驾起独轮车，将石头运往指定地址，通常是郭店、龙山火车站，再乘火车销往天津港或别的的当地。每辆独轮车要承载八百多斤重的石头，通常是方石，一辆独轮车装四块，往复三四十华里，一天送三四趟，行程一百多华里。打石头可谓累、苦、脏、险，一块块石头，一件件石头制品，无不浸透着石匠们的汗水和鲜血。挖掘石头，要抡大锤，撬动转移沉重的石头，都是硬碰硬的重体力活，一天下来，背疼腰酸，疲惫不堪，骨头像散了架。石匠们回到家，话也懒得说，脸和脚也懒得洗，吃罢晚饭就想上床休憩，倒头就能呼呼入眠，可谓累。夏地利头顶辣的阳光，脚踩火热的石头，置身炽热如蒸笼的石料场，上烤下熥，有一种快被融化了的感觉；冬天被刺骨的北风一吹，双手裂开一道道血口儿，耳朵、鼻子冻得通红，可谓苦。汗水湿透衣背，汗碱混合着石头粉末，将衣服染成片片斑白，头发、眉毛也是白花花的，浑身没一点洁净当地，可谓脏。被石头砸伤四肢，放炮时被炸伤炸死的事端也不罕见，可谓险。打石头，还需要具有丰厚的经历和技巧。榜首步是选址，要选储量大、石材优的石料场。第二步清理出石头断面，进行调查剖析，找准适宜的方位，用锤头和铁钎子凿出一个洞，放置一个铁楔子。然后，抡起十几斤重的大锤，用力砸楔子，依托楔子的力气把石头硬生生地撑裂，再刺进撬杠将石头撬开。这一步最重要，楔子的方位要选得精准，才干撑开石头，不然就要重来。勤劳的家园石匠，开发出了一系列赋有构思的石头用品：喂家畜的石槽，盛水的石缸，麦收秋收打场用的碌碡，破坏粮食的碾子、磨盘，捣蒜用的蒜臼子，打土坯的石础等等。不只出产日子用具举目皆是，还有许多玩具和体育用品，比方石头棋盘，石头杠铃哑铃。农闲时节，青年们会自发地在场院里举办摞碌碡竞赛。所谓摞碌碡，便是把一个碌碡立在地上，再将另一个摞上，以此类推，谁摞得多谁便是冠军。尽管没有正式的主办方，也没有奖品，但场院里喝彩声、加油声此伏彼起，响遏行云，选手们乐此不疲，你方唱罢我上台，劲头十足。当然，还少不了艺术气味稠密的绘声绘色的石狮子，栩栩如生的花草鱼虫、飞禽走兽图画的石碑、石牌坊等。本来随处可见的石头用品成为保藏新宠，甚至会呈现了专门收买部队。家园的石头，浑身是宝，即便是边角下料也是烧石灰、砸石子的好质料。间隔我老家十余华里处的几个村子，建有多处石灰窑，其质料悉数来自于当地。提到烧石灰，不由得想起了明代诗人于谦的《石灰咏》：“千锤万凿出深山，烈火燃烧若寻常。粉骨碎身浑不怕，要留清白在人间。”车轮滚滚。打石头当年为团体增加了不菲的副业收入，家园因出售石头一度成为方圆十几公里的富裕村，人均存款在全乡独占鳌头。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，石匠们单作，日均收入十几元，那时城市工人的月工资才几十元。家中有石匠的人家首先致富，逐步盖起了砖瓦房，吃上了细粮。2010年前后，挖掘机、重型车辆进入家园，有人建起了机械化石料厂，放炮声、机器和车辆的轰鸣声昼夜不息，山体逐步变得千疮百孔、伤痕累累所幸不久之后，家园逐步注重生态环境的综合治理，石料厂被悉数关停，乡亲们挥手告别生生世世的石头挖掘，转身为打工人，涌入各种职业。所以，家园的山越来越绿，天越来越蓝，空气越来越新鲜，山上的石头又从头掩映在了山林碧草中。